题海天落照图后

《海天落照图》相传小李将军昭道⁽¹⁾作，宣和⁽²⁾秘藏⁽³⁾，不知何年为常熟刘以则⁽⁴⁾所收，转落吴城⁽⁵⁾汤氏⁽⁶⁾。

《海天落照图》相传是唐朝画家，有小李将军之称的李昭道所画。曾经宋徽宗赏鉴，系宣和秘藏之宝。不知何时，竟为常熟人刘以则所有，后又辗转落入苏州汤某之手。

嘉靖⁽¹⁾中，有郡守⁽²⁾，不欲言其名，以分宜⁽³⁾子大符⁽⁴⁾意迫得之⁽⁵⁾。汤见消息非常⁽⁶⁾，乃延⁽⁷⁾仇英⁽⁸⁾实父别室⁽⁹⁾，摹一本，将欲为米颠狡狯⁽¹⁰⁾，而为怨家⁽¹¹⁾所发⁽¹²⁾。

本朝嘉靖年间，有位郡守，在此不想透露他的姓名，为了迎合严嵩之子严世蕃的心愿，强行索要这幅名画。汤某见事态严重，非同小可，便请来名画家仇英，在密室中悄悄临摹了一幅，准备效法宋颠米芾，偷梁换柱，瞒天过海，不料被仇人告发。

守怒甚，将致叵测⁽¹⁾。汤不获已，因割陈缉熙等三诗于仇本后⁽²⁾，而出真迹，邀所善彭孔嘉⁽³⁾辈，置酒泣别，摩挲三日后归守，守以归大符。大符家名画近千卷，皆出其下。

郡守闻知大怒，必欲置汤某于死地。汤氏迫不得已，只好从原画上把陈缉熙等名家题写的三首诗割下，缀于仇英摹本之后。然后取出真迹，邀来彭孔嘉等至交，置办酒席，与名画哭别。在恋恋不舍地把玩三日之后，才忍痛交出，郡守拿去献给严世蕃。严家藏有名画近千幅，却都不及此画名贵。

寻坐法，籍入天府。隆庆初，一中贵携出，不甚爱赏，其位下小珰窃之。时朱忠僖⁽¹⁾领缇骑⁽²⁾，密以重赀购，中贵诘责甚急，小珰惧而投诸火。此癸酉⁽³⁾秋事也。

不久，严氏遭到法办，《海天落照图》也被籍没入官。隆庆初年，又被一个大宦官私自携出，却不知珍爱，让手下的一个小宦官偷走。那时，统领锦衣卫的朱希孝暗中想出重金购买此画。那个大宦官为此追查不休，小宦官惊恐之下，索性将画一把火烧了。这是万历初年秋天的事。

余自燕中闻之拾遗人⁽¹⁾，相与慨叹妙迹永绝。今年春，归息弇园⁽²⁾，汤氏偶以仇本见售，为惊喜，不论直⁽³⁾收之。

我在燕京时曾听收购古玩的人说起，不禁相对慨叹，稀世珍品，就此无存。今年春天，罢归弇园。恰逢汤某要将仇英摹本出售，我闻讯惊喜交加，顾不上讲价钱，收买下来。

按《宣和画谱⁽¹⁾》称昭道有《落照》《海岸》二图，不言所谓《海天落照》者。其图之有御题⁽²⁾，有瘦金⁽³⁾瓢印⁽⁴⁾与否，亦无从辨证，第睹此临迹之妙乃尔，因以想见隆准公⁽⁵⁾之惊世也。

谨按：《宣和画谱》载，李昭道有《落照》《海岸》两幅画，并未提及《海天落照图》这幅画。真迹上是否有徽宗的亲笔御题，以及瘦金体刻就的专用瓢形印章，现也无从查验了。但是，只要亲眼目睹仇氏临本已经精妙如此，也就可以想见这位李唐皇裔的惊世绝技了。

实父十指如叶玉人⁽¹⁾，即临本亦何必减逸少⁽²⁾《宣示⁽³⁾》、信本⁽⁴⁾《兰亭⁽⁵⁾》哉！老人馋眼，今日饱矣，为题其后。

仇英十指如叶玉人，即便是临本又怎么能肯定就不如王羲之临《宣示表》、欧阳询临《兰亭集序》那样精美绝伦呢！人老眼馋，今日可算大饱眼福了。为此，敬题于此画之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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